《穿過寒冬擁抱你》是一部關于新冠疫情的電影，隨著情節(jié)推進，尤其是看到電影里中年婦女蘭蘭與老公在寒雨中相擁時，我想起了張愛玲小說《傾城之戀》中的情節(jié)。

影片聚焦了疫情期間的小人物，講述了武漢疫情中4組市民的除夕生活。有英雄情結的阿勇偷偷離家準備當志愿者，他四下打電話拉贊助；為生活奔波的武哥成功搶到一個300元的快遞訂單，卻要背著突發(fā)腦疾的客戶去醫(yī)院；中年女強人蘭蘭與冷漠型“室友”李宏宇暫停奔波忙碌，囚禁在豪華的屋檐下爭吵、互相嫌棄；困在家中的退休醫(yī)生謝詠琴則與困在店里的沛爺借視頻互訴彼此惦念……

他們是武漢這座偌大城市里分散的點，只在偶然間有過微小交集。但奇妙的是，若在他們之間畫上細密的線，就能織出一個溫暖的面，看到一城一國的人相守相擁的情景。

黃渤演的阿勇是最早出場的主人公，他習過武，卻因身材矮小，幾招功夫并無實質作用。但這不妨礙他愛吹牛、愛展示功夫。是什么讓阿勇成為兒子心中救人于水火的“墨衛(wèi)俠”呢？我想可以借用金庸的話：為國為民，俠之大者。

如果說阿勇做志愿者的初衷只不過出于一腔孤勇，那么賈玲演的武哥成為志愿者的原因就更奇怪了。她自己對朱一龍演的葉老師調侃：“為了發(fā)朋友圈”。其實，做了志愿者的她，才能與之前的自己畫上分隔符，才能相對平等地和優(yōu)雅脫俗的葉老師相處。武哥離婚獨居，不漂亮，粗糙俗氣。她一出場就在插隊退票，不愿意做“沒有實際好處”的事。這樣的設定，若在平�？隙ㄊ莻�討嫌形象，但面對突然倒地的一個好看男人——或者說，不管是不是好看男人，這個心地善良的胖女人都會選擇送他去醫(yī)院�？此�后來對一只待產的貓的態(tài)度就可以知道，善良與柔軟一直封印在這副皮囊之下。

疫情營造出的特殊環(huán)境，讓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開始彼此慰藉、彼此取暖。武哥第一次看到別人彈鋼琴，聽到有人為她讀詩、和她聊雪萊，這場綺夢雖然和現(xiàn)實生活有些不協(xié)調，細想卻合乎邏輯。哪個女人心中沒有一場精致幻夢？最初我也在想，武哥與葉老師的故事要如何收尾，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，如果不是身處“危城”，壓根就沒有接近的可能性呀。我也隱約想到，或許，需要靠“死亡”來畫句號。

影片中徐帆演的劉亞蘭和高亞麟演的李宏宇，與我的年齡段最為相近。本來“相看兩厭”的中年夫妻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，一說話必定給對方添堵。如果不是疫情，他倆根本不可能在雨中互述心曲。即使述了，可能對方也不想聽。網絡上有不少人將這對中年夫妻的擁抱當作槽點，我倒不這么覺得。因為本片屬于非線性情感電影，留給每個故事的時間有限，所以情節(jié)難免突兀。我想為這段故事做些補充：這也是特殊環(huán)境里的“傾城之戀”，若人們意識到，只有一個人能伴自己于生死夾縫中，就沒有什么不可理解與原諒了。像《傾城之戀》里寫的：“在這動蕩的世界里，錢財、地產、天長地久的一切，全不可靠了。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這口氣，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……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，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。”

回想2020年春節(jié)后人們居家防疫的日子，許多人的感受是拖沓冗長，每天只關心如何買菜吃飯，但那可能也是許多家庭最平靜祥和的時光。因為不向外伸出觸角，生活需求降到最低。只要平安地活著就夠了，人與人之間反倒更容易相處與互相接納。這段故事里，中年夫妻無意間造人成功，李宏宇捐出超市物資。這一捐，本只為可以順利出門看婦產科醫(yī)生，但實際行動畢竟也是為了大家。所以，這俗世里的尋常夫妻，又何嘗不是危城中“俠”之一雙呢？

最讓人動容的是那對暮年老人的愛情。因為疫情，他們更加意識到死亡的迫近，所以渴望朝夕相伴。謝詠琴由吳彥姝飾演，居家的她一直爭取去抗疫一線，當科室召喚她回去時，她當然義無反顧。許紹雄演的沛爺出于對謝老的愛，也選擇了做志愿者，包下她所在科室的飲食。如此一來，可以每天為她送上精心制作的餐飯。

電影中，普通人成為“志愿者”，背后原因不盡相同，甚至還藏著一些“小”。我覺得這正是電影難能可貴之處，不偉大、不完美的普通人，最終曲曲折折也在奉獻，他們都是危城中的俠客。

《穿過寒冬擁抱你》的結尾與《中國醫(yī)生》的結尾相似，最后每個故事的主人公全部聚在艷陽之下，快樂地迎接新生活。這個結尾或許有些平庸，可此處平庸有什么不好？困境中的挺身而出和相互支持，不都是為了讓生活回歸最平庸的狀態(tài)嗎？陽光和暖，三餐當時，親人都在。這些，已經是一些人想得而得不到的奢望。

節(jié)選自《朝花時文》 程果兒